广西淘金者逃离加纳:军警拦路勒索机场安检搜刮

2013年06月27日00:00  北京青年报

  从6月上旬开始,在广西上林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,每天来这里接受体检的上林淘金客有120人左右,很多人是从非洲回国下了飞机就赶到这里检查,满脸疲惫,衣衫脏破。

  在上林县人民医院,这两天病房内住院的加纳归国淘金客进进出出,每天七八个。他们基本都得的是一种通称“马利拉”的非洲热病,症状是浑身出汗、发烧,患者感觉腿像掉进了冰窟窿……

  随着每天数以百计的中国加纳淘金客的陆续回国,今年6月1日前后,加纳军警等武装人员的清理、清剿中,对中国采金者造成的伤害越发清晰,他们备受折磨的回国之路更是令人唏嘘。

  然而,还有一部分淘金客因为去加纳淘金背负了“三辈子也还不清”的债务,已经转战喀麦隆等其他国家,拼死一搏,继续淘金的梦想。他们的还乡之路,更加漫长而不可预测。

  被关押监牢如同炼狱

  虽然军警对各采金点的中国人的大规模清剿开始于6月1日,但清理和抓捕行动其实从5月中下旬就已经开始了。

  有消息说,5月31日当天,被抓的中国淘金客就达到300多人。5月25日,广西上林县明亮镇洋内庄的吴健忠等5个中国淘金客,就被当地警方和移民局抓捕过。

  来的人都穿着便衣,这些人出现在他们的采金点时,他们还以为是当地的村民。

  抓他时,还拿走了他的手机和2000塞地(1塞地相当于3元人民币),虽被关押时间只有12个小时,却让他有了炼狱一般的记忆。

  不到10平方米的房间里,塞进了15个人。除了5个中国人,还有10个当地人。房间没有窗户,只在墙壁的最高处开了个篮球大小的透气孔。屋内臭气熏人。当地人可坐可躺,5个中国人却只能在马桶边上站着,度秒如年。

  当地的气温白日如火,基本密不透风又塞满了人的斗室更是闷热难耐。吴健忠他们个个汗水淋淋,几欲虚脱晕倒,刚想蹲下喘口气,就被同监的当地人凶狠的拳脚“制止”。

  最后,吴健忠花了8000塞地(相当于2.4万元人民币),才走出监牢。

  经历过这次牢狱之灾的吴健忠很理解,为什么大家不惜舍尽余财甚至负债也要逃避被抓。他十分清楚,那些在加纳监狱中被关上一段时间的中国淘金客,其实都是些经济上早已两手空空、连借钱都找不到门路的人,更深知,这些被关押的中国淘金客又是怎样的生不如死。

  躲进山吃野果仍被抢

  初脱牢狱的吴健忠他们,刚回到东垮山上的采金点,他们所雇的当地人就传来消息:部队这几天要来了!建议他们“到山里躲躲”。

  5个中国淘金客,闻讯带上塞着日用品、塞地、金砂的行李箱,钻进山上的可可林。箱中的金砂有2000多克。

  从5月31日开始一直到6月8日,躲在森林中的他们,每天主要靠野可可和野木薯充饥。偶尔到了傍晚,远远地看到手持AK47步枪的部队、警方的人暂时离去,就偷偷地跑回采金点做些吃的。

  白天的暑热、夜晚的寒冷、林中蚊虫的叮咬、暴雨、饥饿的折磨和山中不断传来的枪声以及不断被抢、被杀的噩耗,把他们折磨得惊魂不定、疲惫不堪。

  6月8日,他们刚回到可可林,刨出隐藏的行李箱,身边就钻出几个身材高大、手持马刀的当地村民。村民手挺着两尺多长、巴掌宽的马刀,顶着他们的脖子,用英语说:“放下行李!”他们只能乖乖遵从。

  第二天晚上8点多,基本上被洗劫一空、惊魂不定、已经在山上待不下去的5个人,扔下挖土机、黄金生产线、生产备件等价值200万的设备,与其他相邻两个采金点的人一行共15人,开着三辆此前被他们隐藏起来的皮卡车,靠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赶往离他们最近的城市库马西。

  逃命路屡遭关卡勒索

  一路之上,到处是村民用树枝、树干设置的路障。

  虽是夜晚,虽是尽量寻走荒僻小路,从东垮山到库马西,三个小时的路程,他们的车队先后被拦截了4次,都是有钱就放行。头两次是被当地村民拦截,后两次是被警察拦截。

  被村民拦截的两次,分别给了50塞地,也就放行了。第一次遇到警察拦截时,一个警察先开口说要2000塞地,他们咬牙认可正准备给,另一个警察横插一句:“不行,要20000。”

  他们一下就蒙了,因为这时他们所有人身上的钱凑起来都到不了20000,大家算了算,全部相加也不过10000塞地。没钱,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要被抓去坐牢,面对未知的苦难。

  怎么办?正在大家茫然无措的时候,警察的警棍已经朝着一个驾车的淘金客抡了过来……

  “去警察局!”警察边开始拉人边嚷。

  “等等,我们打个电话,想想办法找够钱。”一个姓韦的老年淘金客突然说。

  他掏出了一部手机,这是15个淘金客中唯一侥幸保留下来的电话。

  他们先给他们工作的淘金点的土地所有人打去电话,求他帮助,得到的回答是“这事我们管不了!”

  他们又试着给中国住加纳大使馆打个电话。

  电话接通,大使馆的人员说:“你把电话给那个当地人。”

  黑人警察接过电话一通交谈后,表情很不情愿地朝他们挥了挥手,意思“放行”。也没有再收刚才提的“20000塞地”。

  因为中国大使馆的帮助,他们逃过一关,也省下了一笔血汗钱。

  而他们第二次遭遇的警察拦截,被收取的钱财也不算多,只是每辆车次100塞地。

  吴健忠和许多已经回国的淘金客都提到,在遭遇当地警方、移民局和部队的纠缠时,及时与中国大使馆、领事馆取得联系,每每都能够得到帮助,而被抓的人,通常都是没有想到及时与中国大使馆、领事馆取得联系,寻求帮助。

  很多被洗劫的中国淘金客也发现,在这次加纳大规模清理、清剿中国淘金客的过程中,中国淘金客的所有财物都被洗劫一空,唯独手机随时给你留着,警察还催着中国淘金客与外界联系,找外面的老板、亲戚、朋友、乡亲,花钱来“捞人”,由此收得更多的保释金。“捞人”的价格已基本上约定俗成,为每人5000-10000塞地。

  据说,在下山的路途中,被劫损失最多的是一个上林县明亮镇的淘金客,一次被劫3万多克黄金。

  等机票宾馆里度日如年

  在城市库马西,他们住在一家上林人开的宾馆,就叫“上林宾馆”,十几个人住在一个两人标间,打地铺睡。因为上林县明亮镇的人给当地警察做翻译,能找当地警察经常来这家宾馆维护治安,吴健忠他们住在这里还比较安全,不会被抓。但是与他们相邻的另一家中国人开的宾馆——中华宾馆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警察和移民局的人要经常到那里去搜查、抓人。还有暴徒到那里去公开抢劫。

  在库马西,吴健忠他们只剩10000塞地,就忍痛便宜地将他们所开的那辆尼桑牌皮卡车卖掉了,以备随后的食宿以及回国路费等各项开销。而在半年多前他们购进这辆车,是花了80000塞地。

  在他们将藏在车内、历险带出的600克黄金卖给一个印度黄金商人时,他劝他们:“别干了,你们死的人太多,太惨了!”

  那个印度商人给他们看手机存的几张照片,照片中一个中国人的头被霰弹枪从正上面完全打烂,已看不出眼睛、鼻子。照片是约一个月前这个印度商人帮中国人火化、安葬时拍下的。

  吴健忠知道,死者是他们上林明亮镇的老乡,他死在当地劫匪的抢劫中。他负责收藏保护他们那个采金点的黄金,死前他没有向劫匪说出他为大家保护的4000克黄金的埋藏处……

  在加纳首都阿克拉,吴健忠他们同样住在一家中国人开的小宾馆里,同样是十几个人住一间房,睡地铺,同样没有安全感。在楼下吃了饭,就马上回到楼上的房间里躲起来。不敢出门,不敢从楼上的窗户往外看,生怕被外面的警察和移民局的人发现抓走。

  他们在苦苦等待已经预订多日的回国机票。因为要回国的人多,机票紧俏,价格也水涨船高。你出2300塞地,很快就会有人出到2500塞地……

  机场外光天化日被劫

  6月13日,好不容易拿到归国机票的吴健忠他们,终于有些如释重负地早早就来到阿克拉机场。

  排队要过安检时,一个让他们愤怒而又无奈的场面出现了:早早到来已经排队等待多时的他们这些中国人,全不让进;刚到连队都没排的美国人、英国人等欧美人,被先通过安检、登机,然后是当地人……

  随后,机场的工作人员,不屑地对规规矩矩排在后面的中国淘金客一挥手:“今天没座了,你们回去吧!下次再来。”

  而他们的机票是有固定日期的,过时就要作废。

  最后,在中国大使馆的帮助协调下,他们终于能够登上归国航班时,已是两天以后。

  历尽艰险,好不容易到达加纳首都阿克拉机场的中国淘金客,误以为就安全、放心了,其实不然。

  6月3日,在加纳首都阿克拉机场外,光天化日之下,7个中国淘金客又遭遇几个当地人的抢劫,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,只给留下了个人护照。向当地警方报警,警察说:“我们正在巡逻,没法过去。”

  过安检最后一道搜刮

  吴健忠说,在机场里,移民局的人给机票盖章,会管你要钱,10块、8块给点就行。不给,就让你在边上站上一段时间。

  而机场安检的过程对于中国淘金客来说,无异于离开加纳前最后一次也是最货真价实的一次“洗”劫。

  安检时,工作人员对欧美模样的人只是随便摸摸拍拍就抬手放过,对中国人却是全身里外全部搜遍,包括鞋袜,搜到钱款,一分不留,直接装入自己的兜里。其他值钱的东西也全部扣留。

  所以,近期从加纳归国的淘金客基本都是两手空空。

  在经历了如此彻底的“洗”劫后,当吴健忠乘坐的航班最终降落广州时,他身上还是残留下了几十塞地和一张百元的美钞,钱是被他缝在了裤裆拉链旁的夹层处。

  这也是吴健忠从2012年8月前往加纳,到2013年6月15日登机回国的近一年时间辛勤付出所带回的仅有成果。算上加纳之行前他所带去的20多万合股资金,他基本是血本无归。

  为了这几十塞地和这张百元美钞,他一路之上甚至到了广州飞机降落时,胳膊、手都还在紧张得哆嗦不停。

  吴健忠想方设法保留下这点塞地和美钞,既是为了应对到广州后回广西上林老家的路上所需,更是为了给他那段铭心刻骨的经历留下一点记忆。

  终还乡手空空债压身

  相比之下,在所有等待归国的上林淘金客中,吴健忠还算是幸运的。

  在他归国后的第二天,他的上林老乡还从加纳打来电话,哭着告诉他“没钱了”,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。他的这个老乡的护照,在5月30日的清剿时被烧了,正在补办,就是有了护照,没处挣钱买机票,依然回不了国。

  其实,吴健忠又比他那个同乡好了多少?

  一趟加纳苦旅损失的20多万资金中,有贷款,有向亲戚、朋友的借款,他被迫归国后,还债的压力和一系列的问题也随之而来。

  他的孩子远在南宁借读初中,每年的赞助费就过万元。妻子陪孩子落脚南宁,每月的打工收入只有1500元。当时他借钱去加纳投资淘金,妻子就不太同意,现在的结果让妻子感觉无法承受。如果不能马上解决“钱”的问题,别说未来还账,眼前孩子就要重回上林读书,他们的家庭恐怕都会遇到危机。

  回国前,还曾有一个上林县巷贤镇的老板问他:“愿不愿意跟我上山再干一把,我一个月给你10000元,外加5%的提成。”

  吴健忠一度有些动心,瞬间决定放弃,他反问那个老板:“如果还没挖出黄金,就被抓了怎么办?”

  老板无语。

  这个老板在加纳部队、警方大规模清剿淘金客前后脚,刚发现的一处淘金点,第一天的黄金产量就达到960克,这个行里称为“爆溜”,就是绝对爆出黄金的富矿,老板因此不甘心就这样放弃,想冒险一搏。

  为还债准备转战他国

  其实,现在还留在加纳的中国淘金客中,想冒险一搏,甚至拼死一搏者还多有存在。因为很多人没钱回国,或为偿还来加纳欠下的巨额债务——如果就这么空手而回,欠下的债务“三辈子也还不清”。

  “也许今后可能去非洲其他国家继续淘金,比如喀麦隆。”他说。

  事实上,很多上林人已经开始奔赴或计划奔赴与加纳相邻的喀麦隆、津巴布韦、利比里亚、加蓬、刚果等非洲国家。

  “那里的环境相对要好一些,也有金子,而且是直接与当地政府打交道、拿地,不用经过地主再被‘扒’一道。”上林县西燕镇覃浪村的韦先生说。

  据已经身在喀麦隆的上林淘金客称,当地一个生产线、一个井,一天的产量也能达到二三百克以上,虽平均不如加纳单位产量高,但产量也还是可观,有利可图。

  在那些缺少法制、崇尚丛林法则的地方,这些寻梦非洲的上林淘金客,归国之路将被拉得更加漫长,结果真能如他们所愿吗?

  文并摄影/本报记者 奚宇鸣

(原标题:出加纳记)

(编辑:SN05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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